青春之歌 第二部 一 0 (第二部)第一章 \1f$]oS 在王教授夫妇的掩护下,道静终于坐上平汉线火车到了定县,并且在东关外的完全小学校里又当起小学教员来。由于她的热心和努力,学生们喜欢她;连严格的校长——晓燕的姑姑王彦文也很赞赏哥哥介绍来的这个年轻女教员。 _ Onsfv >t u3m2 尽管如此,但是空虚、怀念过去和向往未来的焦灼之感,仍与日俱增地烦扰着她。她常常幻想着,有一天卢嘉川或者其他的革命同志会突然来找她——那该是个多么幸福的日子啊。但是一天天过去了,这些可敬的朋友都音讯杳然,她也无从打听他们的下落。她虽然和徐辉通着信,并从她那儿得到不少的启发和鼓励,但是,她仍是感觉不满足,感觉生活里还缺少着什么重要的东西。 vk+TWf BCF-lrZ& 这样几个月过去了。 a3
wUB +L*2 6ar6 春天,有一天,她接到徐辉的一封信,信里介绍一位名叫江华的人将去找她,并嘱咐她替他介绍职业。道静接到这信后的高兴,真是没法形容。她把信看一遍,放在桌上,一个人笑笑,一会儿又拿起来再看一遍,又笑笑。再看再笑——再笑再看。这将要找她来的虽然不是卢嘉川,不是她熟悉的人,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是和他们有关系的——是革命的。她捏着信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:“他是什么样儿?像卢嘉川?像许宁?还是……”她觉得自己想入非非,不觉脸红起来。整个心灵被年轻人的狂热的幻想陶醉了。 l%lkDh!$" ["GC
一阵兴奋过去,她又着急起来。徐辉还叫她替江华介绍职业,可怎么介绍呢?到哪儿去找门路呢?为这个,她翻来覆去急得一夜没睡好。第二天清早她爬起床来就去找校长王彦文。 b&p*IyJR =35^k-VS “校长,我有个表兄失学了,他就要来找我找事情。您给帮帮忙吧!”道静事先就编好了一套话。 k( 1rp|qf h<i.@& 王彦文校长有点惊奇,她迟疑地摆着脑袋笑道:“学校早就开学了,你知道没空位置… nJ.pPzH2g Yd lXMddE …没听说过你有表兄啊。啊,是表兄吗?“ YY]JjMkU \uQB%yMoz 王彦文是个四十岁的老姑娘,从来还没有结过婚,因此对于别人的婚事就带着特别的敏感和关心。 ]i\D*,FfU @!^c@ 道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校长,您别开玩笑。还是请您给我想办法。他叫江华,北大学生。最近因为婚姻问题——他父母强迫他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,他不肯,和家里闹翻了,没法再求学,只好找事情维持生活。校长,您对人热心,定县城里熟人又多,一定请您替我帮忙!”她顺嘴按编好的故事说着,不觉满脸通红,心里乱跳。 {AqN@i {hK$6bD3^ 王彦文耳里听见了“婚姻”二字,眼见道静这么热情横溢,便把江华真当成了道静的爱人。她想了一下,点点头说:“道静,别着急,等他来了再想办法。他什么时候来找你?” K9}ppgL'$ ,JRYG<O_T “大概快了。他来了,您一定要帮忙呀!”道静高兴地握住校长的手笑起来,“姑姑,您真是个好人呀!” e{Pgz0sOQ [zIX&fPk$ “唉,好、好,还是你们年轻人……”谨慎而胆小的王校长端详着道静细嫩的脸庞,轻轻赞叹着。迟迟疑疑地也没说完她要说的话。 * 4GJ< Afo(! v 当天下午,完了功课,道静在屋里待不下去了,她一个人竟跑到很远的西关车站去接江华。等到走到那儿,她才发觉自己的荒唐——就是那位江华真的来了,她也并不认得呀。 ^x%yIS }u5;YNmXxF 于是她又怏怏地跑了回来。 gA~BhDS W'rft@J$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,伕役走来告诉道静,外面有位姓江的来找。她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。远远就看见在大门口立着一个高高的、身躯魁伟、面色黧黑的青年,他穿着一身灰布中山装,戴着半旧的灰呢帽,像个朴素的大学生,也像个机关的小职员。道静跑到这人跟前,看见左右无人,红着脸说:“贵姓?从哪儿来?” gIep6nq1`| -DhF> 4f “江华。从徐辉那里来。”那人点点头,小声说了上面的话。于是道静抢过他手里的小提包就把他领到自己的房间里。 _;$VH4(BI 83:m7; 一进屋她立刻带上屋门,转过身附在江华的耳边像对熟朋友一样亲切地小声说:“我叫你表兄,我说你是北大的……别忘了,有人问,咱俩好说的一样。你说是吗?” c[?S}u|[' Nqp%Z7G 江华随便地看了道静一眼,似笑非笑地点点头,就在椅子上坐下了。道静倚在桌旁望着这陌生人,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一些什么,可是这人很奇怪:他沉稳地坐着,只用锐利而和善的眼光看着道静,好大工夫并不开口。一时倒闹得道静怪不好意思。也不知说什么好。两人沉默一大会,江华这才开始说话。只听他的声音低沉,带着北方男子的重浊音:“你怎么认识徐辉的?到定县多少日子了?” /O6n[qj| g=Q#2/UQ< 道静知道江华要了解她,她就把她来定县的经过仔细地说了。她说的很快,有时竟忘情地提高了尖嗓门,这时江华就向她摆摆手,她领悟地笑笑才又放低了声音。接着,道静又说到她怎样急着等他来,又怎样向王校长要求替他介绍职业。最后,当她问到江华临来是否见到徐辉时,江华才向她微微一笑,说:“真谢谢你。我还替你带来一封信呢。”江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道静,“这是徐辉给你的。那上面替我介绍了。” ):jKsP
, <6U{I ' 江华说话简单、干脆,神情淳厚而又质朴。 eI8^T? 8$-Wz:X& “真是!为什么不早点给我?”道静一边接信一边心里嘀咕。看过了信,她笑了。不由得喜形于色地说:“你来了可真好!你不知道,我早就盼着——做梦还想着有人来找我呢… :51Q~5k4 |HI=ykfI …想不到徐辉真的把你送来了。“ VR2BdfKU, i 4lR$]@ 江华仰起头来望望林道静那张热情、兴奋的脸,不禁稍稍感到了惊异。但他没让它显露出来,却也像熟朋友一般毫不拘束地问道静:“你吃过饭没有?我可还没吃饭呢。” j% 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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] 道静哎呀了一声:“糟糕!高兴得什么都忘了。我们吃过了,可忘了给你弄水弄饭。好吧,我去给你打水;叫伕役给你买点东西回来吃吧。” &G5+bUF, ^o,Hu# 她跑出去沏了一壶茶回来,给江华倒了满满一杯:“喝吧,你一定也渴了。” Q<P],}?: 8vz9o <I 江华三口两口把茶喝了,道静忙着又给他倒了第二杯,这才坐在桌旁,歪着头问他:“你怎么想着来定县的呢?原来在哪儿工作?” $
w:QJ~,s "lx}. 江华还没有回答,伕役送来一大包吃的东西——有火烧,有熏鸡,有灌肠、熟肉等等,摆了半桌子。 +Vt@~Z4K bSU9sg\ “为什么买这么多?”江华等伕役出去了才问。 ,d<wEB?\` uu1-` !% “你饿了,多吃点吧。火烧、熏鸡是定县的名产,不过它跟有些名牌货一样,有名也不见得好。”道静张罗着给江华弄这弄那,手脚不闲,比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还亲热。 {%^q8l4j KWCA9.w4q “老江,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北平的?……” $}2m%$vJO K&<bn22 “老江,徐辉的情况怎么样?……” u2y?WcMv J:)Q)MT24: 道静兴奋得一个劲地问江华这个、那个,可是江华却摇摇头笑着说:“表哥——不是老江!”别的他没有回答她。 x "]%q^x KQaw*T[Q3w “啊,我真糊涂!”道静不好意思地笑了。 _;W}_p}q{ b\"JXfw 吃过饭云黑下来,道静住的小南屋点上了煤油灯,江华和她两个人就围着桌子谈了起来。 Z%6I$KAN8 !0`44Gbq “学校的情况怎么样?可以谈谈吧?”江华问道。 'CjcOI
s j\f;zb?F 道静歪着头想了想,说:“我不知道都告诉你些什么——校长王彦文是我的朋友王晓燕的姑姑。是个基督教徒。四十多岁了,还没结婚。教员一共有九个,其中女教员连我是三个。” h&L+Qx oat*ORL “这些教员的思想、生活情况怎么样?——好的、坏的、一般的?” z<ptrH jL^zS XQB 江华这种突如其来的发问,使得道静感到很奇怪。他问这些干什么呢?…… G9:[W"P ueZ `+g~gg “好!”道静还是很高兴地告诉他,“我看一般教员,包括两个职员全是这样的:有忧国思想,对腐败的政府不满意,可是只是说说而已;另外也有两三个糊糊涂涂什么也不想、瞎混日子——吃饭、教书、睡觉、打牌,他们的全部生活就是这样。至于两个女教员呢,一个只想挣钱养活有病失业的丈夫;一个又只想找个有钱的丈夫能够养活她。” X3". 8#2PJHl; “那么说,你看不出一个好人来了?”江华歪着脑袋微微一笑。 L{N9h1] ~EW
(2B{u “当然也有比较好的,”道静微眯着眼睛,充满了一团稚气,“另外还有一个讨厌鬼呢。” 0vQ@n7 >&RpfE[ “说说好的和讨厌的!”江华笑着说。 \gki!!HQ {$bAs9L “我说,”道静也笑了,“讨厌的是个名叫伍雨田的大胖子。 j!iimdq &!2
4l=! 两道浓眉拧在一起好像鼻梁上爬着一大窝蚂蚁,说起话来摇头晃脑。最可气的地方是见了女教员好像苍蝇见了屎……“她见江华噗哧笑了,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,”这家伙不是好东西,国民党员,常往城里县党部跑。“ ae{%*
\J fBS;~;l “你注意过没有?”江华很注意这个情况,他立即问道静,“他在学校有活动吗?” [IF3,C %L}9nc%~eP 道静摇摇头:“没觉出来。” $d{{>< *5hg}[n2 “那么,好的是谁?请说说吧。” PbJn8o bqFGDmu6' “他名叫赵毓青,原来是保定二师的学生,年轻、热情,我们俩还谈得来。他告诉我他参加过二师的学潮,没人的时候他还说他想共产党……” *I(>[m! Jj*XnL* “你也谈了你也想……对么?”江华笑道。 [m?eSq6e2b D&0*+6j(( “嗯。”道静窘了,红着脸说,“你真会猜!我们时常在一起谈我们的苦闷,谈革命,当然是很机密的。” U
PGS aN}yS=(Ff 江华没有出声。他看了道静一眼,就拿起桌子上的学生作业翻看起来。沉了沉,他用玩笑的口吻问道静:“林道静,你也很相信我吗?” L qMH]W %L:e~* “怎么不相信!当然相信。”道静冲口说道。 NwIl~FNK zIf/j k 江华点点头。把学生作业放回原处,又说起别的来,“再谈谈你们学生们的情况好吧?” FcdbL,}=< 'D-eFJ5 “真是!这个人怎么这么仔细得怪?”道静见他又打听起学生的情况,什么多少数目,家庭成份——什么农民多少,工人多少,有没有做官的……学生家庭的生活状况又是怎样… xV}E3Yj2# \,!FL))yC …她就在心里嘀咕起来:“他打听这些有什么用呀?”但是,她还是把她所知道的全对江华说了。当然她知道得很不具体。 B<xBuW M,8a$Mdqh 说到最后,她好容易找了个空子回问江华道:“你为什么想到定县来找工作?以前都在什么地方呢?” 1&ZG6#16q qS*qHT(u19 “没有准地方……”江华脸上纯朴的微笑,使人并不觉得他狡猾。他随便一带,又把话题带到道静身上来,“把你的过去,还有你的希望什么的,也对我这个新朋友谈谈行吗?” (\e,,C%; ~zi6wu(3 “我很愿意告诉你。”道静的神情变得严肃了。她带着沉思的姿态慢慢地说,“我是地主的女儿,也是佃农的女儿,所以我身上有白骨头也有黑骨头[出自俄罗斯民间传说。白骨头代表贵族,黑骨头代表奴隶和劳动人民——原注]。”说到这里,她偷偷看了江华一眼,看他并没有笑她,她就继续说下去,“过去,我多愁善感,看什么都没有意思;父母对我不好,引起我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憎恨。可是那时只知道憎恨,而不知怎么去反抗。直到我认识了一个最好的人,这个人才告诉我应当走什么样的道路,怎么去反抗这不合理的社会,怎样用阶级观点去看人看事。我这才……可以这样说吧,我的白骨头的成份这才减少了。我找到了一个人应当走的道路。可是这道路也够难走的。总找不着门……”道静说到这里把话打住了。她的两眼焦灼地看着江华,似乎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来。 @ >%I\ q%bNT 许久,江华没有出声。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道静,似乎在说:“年轻的姑娘,你说的倒是实话。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