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回 血债 0 晚秋的拂晓,白霜蒙地,寒气砭骨,干冷干冷。 +a3H1 tt~ *).u:>D4 军号悠扬,划过长空,冲破黎明的寂静。练兵场上,哨声、口令声、步伐声、劈刺的杀声,响成一片,雄壮嘹亮,杂而不乱,十分庄严威武。 W% @r pLj[b4p9 团参谋长少剑波,军容整齐,腰间的橙色皮带上,佩一支玲珑的手枪,更显得这位二十二岁的青年军官精悍俏爽,健美英俊。他快步向一营练兵场走去。当他出现在练兵场栅栏门里一米高的土台上,值星连长一声“立正”,如涛似浪、热火朝天的操场,顿时鸦雀无声。 wtM1gYl^ 4}4 cA\B:n 战士们庄严端正地原地肃立。 h'lqj0 g$f+X~Q 值星连长跑步到土台前,向少剑波报告了人数、科目后,转身命令一声:“按原科目,继续进行!”随着这响彻全场的命令声,操场上又紧张地沸腾起来。 DpQ\q; tVQq,_9C 少剑波仔细地检阅着英雄排长刘勋苍的劈刺教练。首长在跟前,战士们更起劲,汗气升腾,刀霜凛冽,动作整齐勇猛,精神豪爽激昂。周围的空气也在激荡和卷动。 .w,$ TezGP w3Lr~_j 半点钟过去了,东南山上的红太阳,刚露出半边。团本部的值班员--通讯联络参谋陈敬,气嘘嘘地跑到剑波跟前。 &A}hx\_T XM1;>#kz “报告!”他行了军礼,“报告参谋长!五点三十七分,接田副司令电话,命令我团立即准备一个营和骑兵连,全部轻装奔袭。详细情况书面命令马上就到。命令到后,要立即行动,特别强调一分钟也不许耽误。现在我等候您的命令。” ]QC9y:3 %9v l 这个情况,显然少剑波是没有想到的。他略一思索,立即回答陈敬:“你马上去报告团长和政委。按你的口述,我先来调动部队。” .>#X *u Jlp nR#@ “是!”陈敬答应着。转身跑出练兵场。 >PuQ{T I IC"Z.'Ph 少剑波立即命令站在他身边的司号长:“发号!命令骑兵连紧急集合,带到一营操场。命令一营全部就操场紧急集合,全副战斗准备待命出发。再命一营营长、教导员,骑兵连连长、指导员,到团部接受命令。” %\"<lyD VOJA}$ 司号长遵命一一发号。 MHj
RPh ;n,xu0/ 顿时号声由远近不同的距离和四面不同的方向,此起彼落地交响起来。 #{_iNr a9 w1Txz4JqB 司号长静听着各处的回答号音,默默地数着:“一连……二连……骑兵连……” Mc,3j~i iq^F?$gFk 号音刚落,司号长向剑波报告: U}T{r%9 Ef @ “报告二○三首长,各部命令都收到了。” Upw`|$1S n
f.H0i; 少剑波眉头一皱,显然是在思索判断着这突然的情况。他为了早知道个究竟,就向着村东通向司令部的大桥边走去。他边走边想着:“牡丹江地区数万国民党军半年前已经剿灭了,剩下的仅是为数不多的匪首,名义上是五个旅,实际上只不过是有官无兵的空架子,这些家伙,在半年以前已经藏匿不知去向了。中心区的土改正在更深入地开展;不太彻底的村屯正在'煮夹生饭',继续深入;未开展的村屯正要开展。老百姓是粮谷入仓,土地还家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无不欢欣鼓舞,到处哼唱着'万年的铁树开了花,千年的枯枝又发芽'的歌子,后方确是一片升平气象。部队正在紧张地练兵,随时准备开赴前线打击蒋军主力……”少剑波想到这些,感到情况突然,可是,因为作战是他的天职,他的脑子像筛子一样,本能地过滤着所有应该消灭而没被消灭的对象--“国民党特务,伪满警察官吏,大地主,惯匪,这些罪魁祸首,虽然他们的部队已被消灭,但他们自己还没被毁灭,他们是不会甘心情愿灭亡的。他们要挣扎,他们要变天,他们要卷土重来。” QL]e<2oPJ jYUN: “是的,就是这样!”少剑波反复地考虑后,肯定地判断着。立在桥头,张望着东丘顶,口中喃喃地说了句:“除匪不净,遗祸无穷!” ;gGq\c e dTFk$0 丘顶上一股尘头飞扬,两人两骑飞奔在尘头前面。 ?7=c` wxJu=#!M 警卫员高波,这个机警的小战士,跑步迎了上去,把手一扬,喊道:“通讯员!二○三首长在这儿。下马!” 7f] qCZ<0V [[$dPa9 两个通讯员勒住马头,跳下马来,一个牵马,一个紧张地跑到剑波跟前,行了军礼,将一份命令交给剑波。 OEw#;l4 C uwl_TDc>% 他拆开了命令,急速地看着,脸上呈现出一点紧张的表情。回头向团部急步走去。 @*Tql:Qcd^ .jUM';
l 团部北墙上,挂满了军用地图,保密帘已拉开。王团长、刘政委和奉命来到的一营和骑兵连的干部,已在等候着命令,在判断着敌情。 x52#md-Z Ty<."dyPW “命令来了!”少剑波一进门心焦地说了一声,所有干部便向他围过来。 PI\C*_. 9U>OeTh( 少剑波刚要把命令交给王团长,王团长略一点头:“你读一下吧!” A=W:}szt] "?%2`*\ 少剑波将命令迅速地展开,大家的眼睛紧盯着这张命令。 y%Rq6P=4Q }#r awVe= 命令: T<oDLJA\ `%A vn< 窜据深山匪首,集股二百余人,昨夜(十二日)二十四时,突窜杉岚站,大肆烧杀。鞠县长所率的土改工作队,一并被围。你团立即派一个营及骑兵连,轻装急袭。先用骑兵切断匪徒窜山归路,以彻底消灭匪股,此令! :%_\!FvS R_^0Un([ 当少剑波读到“鞠县长……一并被围”,嗓音因急躁而有些颤抖,在座的同志们都以不安的神情看着剑波,尤其刘政委更显出一种特别关切的神情。 /|0xOiib %u}#|+8} “团长!一分钟也不能耽误。” PctXh, = j)ME%17 少剑波虽然努力镇静,但总显露出有点担心和不安。 <$(y6+lY P{,A% t “是的!马上出发。”王团长果断地命令着。 !mZDukfjQ v}LI-~M>U “请允许我率骑兵连先完成急袭包围切断敌人窜山归路的任务。”少剑波显然已十分焦急。 s<>d&W 0= qCkC 2Fy( 王团长略一思索,亲切而关怀地看着剑波:“本来我不应该这样决定,但是今天--”他看了一下刘政委,刘政委略一点头。王团长接着说下去:“今天却非这样决定不可,你去吧!” 2cEvsvw> "%}24t% “可以走了吗?”少剑波愈加紧张地请示道。 S=}1k,I D%}rQ,* 王团长略一点头,少剑波急急地跨出门去。 j*\oK@ av&~A+b.r 刘政委紧跟在剑波身后,送出门外叮嘱道:“剑波同志! j"hNkCF Nj;5iy 鞠县长是你的姐姐,你的亲人,万一有什么不幸,切记要镇静。” H-rxn 5Q;Q “放心吧,老首长!”少剑波紧紧地握了一下刘政委的手,“请相信我的理智……” /:tzSKq} c=,HLHpFO( 门外警卫员高波早已把马准备好,这是他的老习惯,每当首长有任务的时候,他总是把所需要的一切,预先准备得格外周到。他年龄虽然只有十八岁,但已是一个身历百战的老战士了。人都称他为“小兵老战士”。 / 3eGt7x# *8r^!(Kj 少剑波飞身上马,急驰到一营操场,向骑兵连一挥手,骑兵连长一声命令:“上马……前进!”随着这命令的声浪,激起了暴雨似的马蹄声,整个骑兵连像一股山涧泄下的激流,冲向西南的山路上。尘土飞扬,二百余骑向杉岚站急驰。 ]ur?i{S, {p.^E5& 少剑波的心像奔马一样地在奔驰。想着面前的一场厮杀,想着即将拿到手的胜利。忽然他的心一翻,一阵惊恐袭来,思索着,回忆着那从小抚养他长大成人的鞠县长:“真的会遭到什么不幸吗?不会的!姐姐是一个机敏过人的人,抗战时期在日寇汉奸的屠刀下,历经过多少次的危险,有一次甚至到了绝望的地步,她都能机警地和群众一道脱了危险。”他的心在拚命驱除这可怕的想象,但是心一翻腾又想到他所最不愿想的情景,“姐姐会不会因为半年来没了敌情而失掉警惕呢? ]"/SU6#4: |'Z+`HI 如果是这样,那么她手下又没有强有力的武装,是难以对付这匪盗式的突然袭击的。”想到这里,他感到十分可怕。但他一转念:“两军对阵,对危险的处境丝毫不能期待什么侥幸,只有用智慧用勇敢来转危为胜。”这样一想,他的心翻腾的更激烈,便急催座下马,“快!快!快!快投入战斗,只有赢得时间,才会取得胜利,才能保住姐姐和工作队的同志们以及翻身了的群众的安全。” d.|*sZ&3p jB<B_" 战马嘶叫,二百余骑,驰上杉岚站西山,扼住了入山的要道。 5^D094J|^ ZIN1y;dJ 可是呈现在眼前的杉岚站,已是一片熊熊大火,浓烟冲天,少剑波已判定敌人可能正要逃窜或已经逃窜。不能再等,一声号令,战士们纵马扬刀,从宽大的正面压下山来,奔过黄草大甸子,向杉岚站猛袭。刹那间,骑兵钻入了火海,埋入浓烟之中。 dGgltY WeJ=]7T'L 晚了!四点钟以前匪徒已经逃窜,扑了一个空。 Q6T"8K/ Mz6\T'rC 杉岚站一片惨景,令人胆寒。 $Qz<:?D
STl8h}C 火势有的地方奄奄将熄,有几处熊熊正旺,全村一片火海,草垛、房屋都在燃烧。牛啊,猪啊,烧的一截一块,冒着油泡发出吱吱的响声,发出刺鼻的苦涩和腥臭难闻的气味。 :.9Y H#i,Ve' 哗哗啦啦!房子一个个塌了架,伸出一股股带星星的火舌,夹在浓烟里,一旋一旋升到高空。 :wq][0) Z`_x|cU?J 烧伤没死的猪狗怪声地在惨叫。 V0NLwl
O <Drm#2x!E 全村没有一个人救火,也没有一个人嚎哭,他们全身绷得像石头,紧握双拳,直瞪两眼,怒视着眼前无情的烈火吞噬了他们可爱的家园。 tD*k
0!-'4+" 少剑波翻身下马,手一挥命令一声:“救火!”二百多战士纷纷拴好马,一起向这无情的熊熊大火搏斗。 m%0_fNSJ %QG3~b%
h 少剑波冒着浓烟烈火,各处查看着被害的情况。村中央许家车马店门前广场上,摆着一口鲜血染红的大铡刀,血块凝结在刀床上,几个人的尸体,一段一段乱杂杂地垛在铡刀旁。有的是腿,有的是腰,有的是胸部,而每个尸体却都没有了头。 0K'{w]Q $K.DLqDt 在这垛被铡的尸体周围,狼藉地倒着二十多具被害者的遗体,有老头,有小孩,绝大多数是妇女。看得很明显,这些死难者是想扑向铡刀去救自己的亲人,或替亲人去死,或是去拚打而被乱枪狂射杀害的。 k%3)J"|/ $l2`@ia" 内中有一个年轻的妇女,只穿一条裤衩,被破开肚子,内脏拖出十几步远,披头散发,两手紧握着拳,像是在厮打拚命时被残害的。 6f2?)jOW^N <6Y|vEo!N 在离三十步远的井台旁,躺着一个婴儿的尸体,没有枪伤,也没有刀伤。显然是被活活摔死的。他离开了亲爱的妈妈。妈妈哪里去了?她的命运怎么样? Qs '_\|/- 15@2h 少剑波又向前走了几步,转过墙角,一眼看到的是更为触目惊心的惨状。 B(WmJ6e cLEd-{x 是在饮马井旁的大柳树上,用铁丝穿着耳朵,吊着血淋淋的九颗人头。这些被害的人头,个个咬牙瞪目,怒气冲天,标志着他生前的仇恨。这仇恨虽死犹未息。 yAAV,?:o[ LC4VlfU 人头旁边,悬一块大木板,上写了八个字:“穷棒子翻身的下场”。 4E2#krE% wPEK5=\4Ob 少剑波气愤得全身像铁块一样,他转回身走到铡刀旁。 mv>0j<C91 ClY`2 在这些惨遭屠杀的尸体旁,一大堆火炭,一个老太太的尸体,半截倒在火里,肚子以下,已和火炭一起烧尽了,只剩半截的胸膛和染满了黑血块的白发苍苍的头了,好像是被活活丢在火里烧死的。仔细看旁边还有一个幼儿,被烧焦了的骨灰,在冒着最后的一缕青烟,一条半截小腿伸在火堆外面。从脚的大小看来,这孩子也不过五六岁。 Gphy8~eS Zs(BViTb| 火灰旁有二十多条扁担,上面染红了鲜血,被火烤干后,迸裂成一片片鳞状血块。这也不知匪徒们用它做了什么奇异的恶刑。 qfG:vTm ^k*%`iQ 火被扑灭了,全村已是一片灰烬。碎砖乱瓦,被罩在苦烟和臭气里。 NE.h/+4 E[WU 满村的人,有的妇女昏倒了,有的呆了,有的疯了。他们咬着牙,直瞪着眼,吐射着无穷的怒火。 lz!(OO,g ht*N[Pi4; 战士们整理着受难群众的尸体,他们不用村里人,因为这情景太可怕,他们不忍让群众再看他们的亲人、他们的邻舍好友这惨死的情景。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,被害的人像他们自己的爷爷奶奶,爸爸妈妈,兄弟姐妹,哥哥嫂嫂,侄儿侄女。他们是那样小心谨慎整理着尸首,深怕不小心弄痛了死难者的伤口。他们解下了自己的军毯,严严实实地把尸体裹起来。 R?zlZS.~ ftvu69f 战士们对者这些死难者,整齐地站了一个圆圈,肃立默哀。二百多骑战马,也在垂首哀悼。 ,hH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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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7=I0 他们举起了手,握着铁一般的拳头,激动着,愤怒着,二百余人发出了一个声音: N5{v;~Cm}V {yv_Ni*6! “亲爱的同胞们! \q?^DI:` Tdade+ 对不起,我们来晚了!我们的责任没有尽到。 :tBe/(e4# w$IUm_~waa 安息吧!父老们!我们一定讨还这笔血债,我们誓死报这场血海深仇!” ?N<,;~ =;+gge!?bB 战马随着战士们的怒吼,在嘶叫咆哮。 [n2zdiiBd ~j>yQ%[v 西街上,高波一面用手揉着眼睛,一面走着。他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。剑波正为找不见姐姐和工作队的同志而心焦,高波和老人已到面前,高波用手捂着眼睛,指了一下西山:“二○三,鞠县长和工作队同志牺牲在……”他呜咽得不能再说下去了。 B{b?j*fHJ ,,H;2xYf 那位老人弯腰顿足喊着:“鞠县长!鞠县长!……”他悲愤得再也说不下去了,只是用手连连地指着西山。 {+zG.1o^ O=t~.])) 少剑波当即面色变得苍白,心像一块重重的冷铅沉下去,绝望得只问了一声:“什么地方?” O1UArD R%4Yg(-Q “西山上……”高波毕竟还是个孩子,没有成年人那应有的理智,刚一张嘴便呜呜地大哭起来。 oP`:NCj\9 )!kt9lK 少剑波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像爆炸了一样,全身僵直了,麻木了,僵僵地瞪着两眼呆了半晌:“走!走!”他说出的声音已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。 Q7<Y5+ Mq#m;v$E 老乡领着剑波边走边咒骂:“魔鬼!杀人的强盗!洗光了,洗光了!唉!天哪!天哪!” ZJF"Yo mKjTJzS 剑波的腿是走呢,还是没走呢? o{>4PZ}=g ,ss"s3 他自己完全不觉得。他现在对自己的一切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。 #1%ahPhR+ 1d~d1Rd 西山坡的大盘龙松上,吊着九个同志的尸首,六男三女,都用刺刀剖开了肚子,肝肠坠地,没有了一只耳朵,只留下被刺刀割掉的痕迹。 wK0x\V6dJ A@Q6}ESD “工作队!鞠县长!”老乡领剑波登上山坡,头磕着地,手蒙着脸,不敢看这九个被害的同志。 &c 2Qa BYu(a 少剑波一看到这场惨景,眼睛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,失去了视觉;头像炸开,昏昏沉沉,失去了知觉,就要倒将下来。高波一把扶住:“二○三! O}%ES AB r95,X! 二○三!”一面哭泣,一面喊。 W/\pqH JNY ?]|= 少剑波用力张开眼睛,定了定神,刚想再向姐姐看一眼,突然一声亲切温柔的声音,从耳边掠过:“剑波同志!……万一有什么不幸,切记要镇静。” e/cHH34 *v%gNq 临行刘政委叮嘱他的情景,好象就在眼前。他紧咬着牙关,没有眼泪,悲切的心变成冲天的愤怒。他想到:“任务,部队在等待着我。”他最后看了一下姐姐的尸体,急急地走下山来,机械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写信报告王团长和刘政委。 *xJ ]e. HU'w[r6a 二○一!二○二! yUWc8]9\W gyq6LRb 匪徒四小时以前逃窜,我已扑空。我正在进行追踪侦察,在此待命。请速决定下一步的行动。 :-O$rm ~r?tFE*+ 李鸿义接过信飞马奔驰而去。 T_!F I29 bfpeK>T 愤怒已极的战士,在这待命出发的当儿,纷纷写决心书,要求荡平匪巢老爷岭,活捉匪首报仇。 L@z[b^ >-\^ )z 少剑波派出了侦察部队,四处搜索侦察。全村的老百姓已经向战士们围拢来。“亲人! #q K.AZi Cu5_OJ 亲人!我们要控诉,控诉……”在亲人面前,群众的上千只眼睛里,涌出了热泪,开始向他们倾吐着受难时的情景。 \?oT.z5VG& @D=B5f@(o 剑波看着这些受难的群众,万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愤怒,特别是深厚的姐弟感情,总在袭击着他的理智,神情显然是有些恍惚。他那亲人,他的姐姐,好像就在他的身边,也在群众中倾吐着她的遭遇。剑波抬头环视了一下,在悲痛愤怒的人群中,却看不见姐姐的影子。他好像在梦中,他也希望这是一场恶梦。 Ux1j +}y w+"E{#N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,穿着一身单薄的破衣衫,两眼直瞪着,两手张开着,像疯了一样地叨念着:“儿子没了! 2Y%7.YX" q_6lD~~q^ 没了……媳妇也没了,没了……天哪!谁养老?谁养老……你们说!说……” c0Bqm {TI,|'>5[ 一个中年妇女,两眼流着泪,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孩。孩子的小脸紧紧依偎在妈妈的脖子旁,瞪着惊恐不懂事的两只大眼睛,看着妈妈的脸,妈妈的眼泪掉在孩子冻红了的小脸腮上。她的腿旁还有三个大一点的孩子,跪在她的腿边,紧搂着妈妈的腿。一会儿抬起头来,用已经懂事的眼睛望望妈妈;一会儿用小手搓着自己的小脸,拭擦着眼泪,低声地抽咽着,没敢放声嚎哭。 |||m5(`S ^mjU3q{; 少剑波一转眼,又看见自己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,她满目凄凉,头发散乱,像是凝住了一样呆望着地上,眼珠一转也不转。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,偎在她的身前,她用自己的衣襟,围着他。小孩不时地哭着望着她的脸,低声地哭叫着:“姐姐!姐姐!爸爸妈妈没……”小孩哭的再说不下去了。这位姐姐连忙低头给弟弟擦眼泪,可是她自己的眼泪已成串地滴在弟弟的头上、脸上。 ZJW8S KB^8Z@(+ 少剑波看到这凄惨的情景,思想奔向他孤苦的童年。 $3B%4#s %19~9Tw 是在剑波六岁那年上,父母双亡,姐弟俩就开始了孤苦无依的生活。那时姐姐才只有十八岁,她依靠教书来抚养幼小的弟弟和自己。 g0"xG}d %f'=9pit 姐姐每天很早很早就起来做饭,饭后领着他上学,白天在课堂上给他和同学们讲课,晚上放学领他回家,姐姐又得做饭。辛苦一天的姐姐,晚上辛勤地给他补补洗洗,缝缝连连。给他补习着各种功课,她尽了她一切的力量教养着自己幼小而可怜的弟弟。 z:Tj0<A' p6NPWaBR 年幼的剑波已经入睡了,姐姐仍然忙着,给同学批改作业,有时到深夜,有时到鸡鸣。 I{0cnq/ tH&eKM4G 姐姐那青春少女脸上的红晕光泽消退了,深夜里常常听到她过劳的咳嗽声,和低沉的呻吟声,有时望着酣睡着的剑波发出呜咽声。 q6N{N>-D K\KQ(N8F 清楚地记得是在一个深夜,幼小的剑波被姐姐的咳嗽声和低沉的呻吟声惊醒,剑波矇眬的两眼盯着面对孤灯劳动着的姐姐,他幼小的心灵里顿时一阵酸痛。他悄悄地掀开被角爬起来,蹑手蹑脚轻轻地走到姐姐的书桌旁,一对机灵的小眼睛紧盯着姐姐那疲倦消瘦的面容,他看着看着眼中涌出泪水。 FAL#p$y} O:8
u^TP “姐姐睡觉吧!” W4$aX5ow$ G62;p# 姐姐猛一转头,眼前满是金星,她恍惚地看着站在桌子边的弟弟两只饱含泪水的小眼睛,她嘴角上挂着一丝疲倦的微笑,用手抚摸着弟弟的头发,温柔地说: >?OUs>}3y2 YhNrg?nS “小波!你睡吧!姐姐不困。” Op8Gj
` 6\u. [2lE^ “不嘛!姐姐,你不睡我也不睡!” >]anTF`d *^Zt)U1$| “小波!听姐的话,乖乖地去睡。” V)Oot| w>\oz “姐!你太累啦!”剑波一低头,泪珠成串地从眼睛里落在地上。 vs$h&o>| X3 1%T" 姐姐的眼睛湿润了,掏出了手帕,给弟弟揩着泪水。为了安慰弟弟,她努力装做没有疲倦的样子,两手捧着剑波的小脸蛋,把脸对向弟弟,微笑着睁了睁眼睛: L-)ZjXzk +,,dsL “小波!你看,姐姐一点不累,听话!快……” sxA]o| :-#7j}R& “姐姐……”剑波伸出他那滚热的小手,摸着姐姐散乱的头发,“你的头发散乱了,你的脸瘦了,你的眼睛也红了!姐姐你要累病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 _f8H%Kgk; R<_VWPlj 剑波呜呜地哭起来,“我怎么办哪?……” utRO?]%d
! t\LE\[XM> 姐姐把小弟弟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,眼里顿时涌出了擦不干的泪水。她不愿把任何一点痛苦分给幼小的弟弟,怕因自己的哭泣刺激弟弟的幼小心灵,这样会侵害他童年的幸福,便一口吃灭了灯,把弟弟抱上床。 ovOV&Zt tK[o"?2y “好,小波!别哭啦,姐姐睡。” %,1TAmJfHa Xp|4 WM 当弟弟又睡熟了,她轻轻地掀起被角,悄悄溜下床来,点上灯,拿起?剑波穿破了的一双袜子,蹑手蹑脚地走到箱盖上去拿针线盒子,生怕惊醒了弟弟。可是一不小心,把剑波平日用的小板凳一脚踢翻了,哗啦一响,弟弟又惊醒了。但剑波没有马上爬起来,他眯缝着眼,偷看着慈爱的姐姐。 /k?l%AH P=1Ku|k 她一面偷看着弟弟是否被惊醒,一面一针针地补缝着袜子。 b:'8_jL kP}l"CN4 幼小的剑波又是一阵激剧的心酸,但是也知道,用上次的办法姐姐是不会睡的,他一想,便发出突然的惊叫: iDX<`) FX9W Xb4w “姐姐!姐姐!我怕呀!我怕呀!”他一面喊,一面蹬翻了被。 bDIhI}P 9mp`LT 姐姐急忙上前按住他,连声叫着:“小波!小波!别怕! s0]ZE\`H> H;NAS/OhS 别怕!姐姐在这儿!姐姐在这儿!” %]Nm'"Y`U "9dZ
z/{ 剑波的两只小手紧紧握着姐姐的胳臂,用力地向被窝里拉。姐姐生怕把他惊出病来,这才紧紧地把弟弟搂抱在怀里睡下了。 m'
S{P:TK ;hODzfNkS 剑波十三四岁的时候,姐姐便和学校里的老师李耀光非常要好。李老师常常和姐姐谈到深夜,他每次来时总给剑波带点东西,或是笔记本,或是图画本,或是练习簿。李老师对姐姐像对亲妹妹一样地亲,对剑波像对小弟弟一样地爱,一点没有老师的架子。可是他俩的谈话总是躲着剑波,看样子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,这一点却引起了剑波的疑问。但是每一次李老师来,姐姐那疲劳的脸上,总兴奋得焕发着少女的红润的光彩,眼睛也格外地明亮。疼爱姐姐的剑波,看见辛苦的姐姐这样愉快,感到无限的安慰,但他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能这样。每当姐姐十分高兴时,就对剑波讲好多道理,什么伟大的中华民族啦,凶恶的日本帝国主义啦,什么劳动创造世界啦,什么穷人是被剥削穷的,富人是剥削穷人富的啦……可是,他俩为什么有时老躲着他谈话,这一点剑波始终不知道。 `),U+ y`8U0TE3R 有一次白天李老师和姐姐满头是汗,急促地从外面撞进来。剑波正在温习功课,姐姐一进门便喘着气说:“小波!你出去一会儿!” 8 e_] *z6A ~U 剑波只以为姐姐和李老师吵了架,所以阖起本子就出去了,姐姐嘭的一声把门关上。天真的剑波担心着他俩吵架,所以就偷偷躲在窗外偷听。但多时也没听到他们吵,而是把声音压得很低,但很严肃。只是听得姐姐说: ]hy@5Jyh $[b}r#P “上级的指示十分正确,在麦收的时候要求增加工资是最好的时机,麦子到了大熟的节骨眼儿,三天不割就要掉头,这是地主、富农的最大威胁,这时长工不干活,地主、富农就受不了。全村三十二个长工,每人要求增资五斗,就是十六石,对穷人是一个不小的利益。” sVFX(yx0 Z2@e~&L “那么贫农要是做短工呢?”李老师笑嘻嘻地说。 +zbCYA :R
+BC2x “那自然要两个工作一起下手啦,让贫农抬高工价,每天少了十斤不干,贫农中也有三个同志,可以搞得起来。” ;F*^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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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;n2 “进行的方式怎样呢?” lK/4"& N%'(8%; “你掌握贫农,我掌握长工。” 'v^shGI%Ht $L( ,lB “长工中谁先带头呢?” [qV/&t|O*h M:(.aEe “当然不能让老青啦!因为他是党员,带头容易暴露。” l%('5oz@\ /eU\B^k “那通过谁呢?” c$)>$&([ {>vgtk J “自然是老邹和小栓了,他俩在长工中的威信仅次于老青,并且可靠的人还有十几个。” V1Ojr~iM ]mi\Y"RO “好!”李老师的声调是那样的痛快,“咱们就好好地组织这次麦收斗争,这是在农村采用城市工人罢工的新的斗争方式。你的办法对,不愧当了一年的宣传委员。” F'>yBDm*OM -O,:~a=*_ “啊哟!支书同志,事情还没有干起来呢,就表扬起人来啦。” bf=\ED ^ w0@XJH:P 只听屋里两人一齐笑起来。 H" A@Q.' ctHQZ#.[( 剑波听了这些话,乐得蹦了一个高,差一点嚷出来,可是他想到地主的厉害,又怕引起姐姐和李老师的担心,便悄悄地走了出去。他开始意识到他俩总是背着他谈话的原因,但是他内心对两个向来没听过的名词老在想着:“什么是党员呢?什么是同志呢?……” ~3Pp}eO~V L4T\mP7D7* 三天后,果然这次斗争胜利了,长工增资五斗,短工每天工价十斤。 6iXV = 03G~7B> 这天晚上姐姐回家,乐得老哼着一支歌曲:“起来!饥寒交迫的奴隶!……”因声音过低,下面的听不清楚,剑波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问道: '5*& +w(6#R8u5 姐姐!你告诉我,什么是同志? O"|d~VQ N-b'O`C 什么是党员?“ 9015PEO j~S=kYrGM 姐姐突然一惊,一把拉过剑波,严肃地问道: R\X;`ptT o<p4r}*AVJ “小波!谁教你这么问的?快说!快说!……” <+r~?X_ sw}^@0ua= 剑波被姐姐过分严肃的脸色吓坏了,急急地说: A@?-"=h} `Ix`/k} “姐姐!姐姐!谁也没教我,我在窗外听姐姐和李老师说的……” rN7JJHV r QNm2h 姐姐如释重负责的松了一口气?,她捧着剑波的脸,亲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,小声地说: +~YoP> i;/;zG^=_ “小波!记着!这些话跟谁也不能说!……” ;qy;;usa J=8Y D"1 剑波的眼睛红润了,他两手紧抱姐姐的腰,把头贴到她的胸前: UroC8Tm :-U&_%#w “好姐姐!好姐姐!我知道……我懂……” OGLA1}k4 #@w/S:KbJt 姐姐微笑了,轻轻地吻着他的额……剑波十五岁了,姐姐、李老师领着他参加了八路军。临参军时,姐姐把妈妈遗留下的一张洁白的小羊羔皮,给他缝在衣领上、袖口上,打扮得像个小武士。当时姐姐当宣传队的指导员,他当了全队最年幼的一名小演员。 Y@q9 qhG2j; 演歌剧《归队》,姐姐演妈妈,他演儿子大宝。姐弟双双,成了战士们最喜欢的人物。 7O%^4D Z_dL@\#| 有一次剑波顽皮,把姐姐的近视眼镜腿碰坏了,姐姐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:“你哪年才能长大啊!淘气鬼。”这是妈妈死后姐姐第一次对他的责罚。 4;)t\9cy_ %-$
:/N 他哭了,姐姐心疼地把他拉在怀里,也哭了。 vol (%wB G;#xcld 少剑波十六岁那年,敌后环境恶化,机关疏散,剧团的男演员全分散到部队,开展战时宣传鼓动工作。少剑波也被调到部队。他舍不得离开亲爱的姐姐,他觉得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和姐姐一样地爱他,保护他。 kG9aHWw t~dK\>L 临别是在一个村后的草地上,初春的月光下,姐姐像慈母一样地叮嘱他: T`j{2 D3,)H%5.y “去吧,你大啦,应该自立。共产主义的战士都是相亲相爱的,革命队伍是温暖的家庭。 OAFxf,b 0FH.=
你要像爱我一样地爱同志,敬首长;同志和首长也会和我一样地爱你,保护你。” ZwY mR= P.Cn[64a+@ 少剑波走后不久,姐姐和李老师结了婚,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小女孩。孩子刚满月的那一天,碰巧剑波从前线回来,他一进门,从姐姐怀里抱起小外甥女儿,吻了又吻。 Il>o60u1 ,4XOe,WQ “姐姐,孩子叫什么名?” Y1>OhHuN N"RPCd_ “还没有呢,单等舅舅给她起名。” c;]^aaQ+> >dgq2ok!u 剑波乐得向姐夫一歪头:“当爸爸的同意吗?” 3TeRZ=2:*x _<2{8>EVf 姐夫咧嘴一笑:“我们俩早就同意了!” 7&HcrkP] \(=xc2 剑波思呀想呀,又拿起一本小字典,翻呀查呀,好一会儿,忽然欢蹦乱跳地嚷道: =aQlT*n%3 TG8 U=9qt “这名字太美啦!太美啦!” :6%ivS gaNe\ “什么?” *kZH~] {|OXiRm' “小毳毳。”剑波看了姐姐和姐夫喜悦的神色,他继续讲解道:“姐姐从小就爱小鸟身上美丽的羽毛,这个'毳'字就是这种美丽的羽毛。” nO'C2)bBSG e2G;_: 来到东北,小毳毳大了,少剑波也成了一个年轻的军官。 YMNLn9 ;XyryCo 剑波拿自己的津贴费,在市上买了各色各样的绸子布头,星期天到姐姐家里,他叠成各色各样的小花,给小毳毳装饰在头上、身上。 FIAmAZH}_ q^6#.} 有时把小毳毳装饰的满身红,活像一枝盛开的小红桃,剑波愉快地笑着:“小毳毳,你今天就叫小红桃。”有时他把她装饰得满身白,他高兴地说:“小毳毳,你今天像一朵白玉兰,你今天就叫小玉兰。”有时他把她装饰得全身红紫,他便说: 8 l= EL7 .}eM"Kv “小毳毳,你今天就叫小玫瑰。”每个星期天,剑波总是把小毳毳装饰打扮得像一朵鲜艳的花。 K?e16; A.7lo 扮来扮去小毳毳就有十多个名,可是这名只有剑波叫她才答应,别人叫,她是不答应的。 o(> #}[N} P0_Ymn=& |